刺如同暴雨一般襲來。

那一瞬間我只覺的失去了渾身力氣，叫都叫不出來，軀殼裏只餘失血一般的冷。我本以為我會淡定一些，這是葉浚替他相好的受的傷，一個願打一個願挨，與我並無什麽瓜葛。可我依舊不受控制地跑過去，當看見那個人渾身都叫暗器刺穿的模樣時我腦中的確是一片空白，然後雙腿便機械一般動了起來。

我撲向葉浚，我看著他渾身叫鮮血濕透的衣衫，腦海中頓時回憶起許多他的畫面來。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騎馬滿臉傲氣的模樣，他坑害我時滿臉壞樣，他送我回家時那個回頭，青石板的積水映出他溫柔眷戀的目光，以及他在集市上那個十分不要臉的親吻，他在我被襲擊時甩我的巴掌，不過是怕我失血過多暈過去這輩子便再醒不過來。總之他不該是這幅樣子，就算是睡著也不該是這個樣子，臉色蒼白如宣紙，入目皆是片片血汙，粘稠而腥甜。他該意氣風發，他該睥睨天下，他不該就這樣直挺挺倒在我懷裏，渾身冰冷。

耳朵邊上是各種各樣的嘈雜，可我什麽都聽不見，只是抱著葉浚沈重的身體，眼前黑一陣白一陣，卻都是葉浚的模樣。

柳如瑤如同一塊石雕一般呆坐在地上，她睜著大眼滿目不可置信。靳洬流一臉可惜道：“葉閣主，那麽泰阿之劍自此便是我重蓮教的了！交出來罷！”

這時所有人才回過味兒來，為什麽靳洬流先挾持了長公主才來比武，為什麽每一局他都下此死手。葉家最精銳的兩個戰鬥力葉澈與葉浚皆在他手裏出了事，葉浚如今倒在地上渾身鮮血，而葉澈身中蠱毒，若不是那骨笛碎了此時他亦該生不如死。所以現在葉家的戰鬥力是最弱的，一下失掉兩員大將，且長公主在手，那麽無論葉肅理怎樣應對都是走進了死胡同，如今他絕對不敢對靳洬流用強，便是用強他手中的戰力也是不夠。

靳洬流真是好毒辣縝密的心腸，他早把中原武林的骯臟猥瑣看的透徹。其實他原本可以直接用長公主威脅葉肅理交出泰阿，可他偏偏玩了這樣一手，既大大削弱了中原戰鬥力，又給重蓮教立威，還不給他人留下話柄。

真真周密至極。

然而我不管泰阿，我也不想管中原武林的未來，我現在只想救葉浚。

“你先交出長公主！”葉肅理道。

“那不成！”靳洬流笑道，“葉閣主是什麽樣的人，反悔簡直是家常便飯，如今長公主是我活命的唯一一張王牌，我雖然漢話說的不好，但這點漢人的道理還不曉得麽？”

“那麽好！”葉肅理似乎孤註一擲道：“那麽我便告訴你泰阿究竟在什麽地方！”葉肅理瞇著眼睛咬牙道：“泰阿之劍，就封在你腳下的這方宣刃臺裏！”

靳洬流凜了神情，他捏著長公主的下巴直直地逼視著葉肅理，葉肅理亦看回去。長公主的性命在握，靳洬流斷定葉肅理不敢拿此看玩笑，於是貓一般狡黠地笑道：“那便請葉閣主啟劍罷！”

葉肅理道：“啟劍可以，但此事絕非憑借老夫一人之力所為，老夫需得要宣刃八鑰上臺，將這宣刃臺八方封印打開，方才能取得泰阿。”

靳洬流皺皺眉頭，眼中閃過暴戾之色。

用腳趾頭猜都知道，葉肅理此時定然是在耍什麽花招，亦或是拖延時間。不過長公主在靳洬流手中，他料定葉肅理不敢輕舉妄動。

於是那宣刃八鑰便被請了上來。

他們瞬間圍住劍臺八方，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把形狀怪異的長劍，那些劍顯然不能作為武器，因著劍上都刻有古怪的花紋，如同一把把鑰匙。這些鑰匙要按八卦序列一一插在宣刃臺四周，宣刃臺方能開啟，泰阿之劍方能面世。

在我懷裏的葉浚微不可聞的動了一下。

他好像很冷，在血泊中微微打了個激靈，睫毛顫了顫，旋即無力的掀開，瞳孔是那般渙散。他睜開眼睛，看向了我。

我亦看向他。

然而他脫口而出的卻是兩個字：“如瑤……”

我不曉得我當時的感受是什麽。若按照平時的性子，我該一把將他扔出去再踹一腳。

可我沒那樣幹。

你彌留之際喊出的人，就算不是你這輩子最重要的人，也是你最愛的人。

然而此時你最愛的人卻委頓在一旁目光迷離眼神渙散，你不愛的女人卻抱著你，都說人之將死，其言也善，你喊出的這個名字，卻成了另一個人心口的利刃。

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。

那些劍都已經逐一插入宣刃臺，只剩下最後一把。

當最後那把劍插入宣刃臺時，忽然狂風大起，大地震顫，飛沙走石。

葉浚那時仿佛再一次睜開了眼睛，用盡全力說了些什麽。

可他的話卻淹沒在狂風之中，我亦不想知道他說的是什麽，估計就是什麽“我永遠愛你”“忘了我罷”“找個好人嫁了……”之類酸掉大牙的山盟海誓，沒聽見算是蒼天垂憐於我，實在不忍給我造成二次傷害。

時間大約就在那一刻靜止了。

葉浚沈沈地和上眼睛，仿佛完成了什麽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一般。

宣刃臺緩緩移動，我卻忘了我還在上頭，死去的葉浚也在上頭。

我那時也不知怎的，腦中盡是空白，我手裏抱著的便是一具屍體，如今的他和此時的我又有什麽分別？我本就已經死了，再死一次，不管這紛擾塵世，又能怎樣？

我就閉上了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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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二，沐血

宣刃臺的巨石盡數碎裂，自九嶷山巔掉入萬丈深淵，所有的一切都在顫抖。在銀光出鞘的一剎那，靳洬流和所有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在那浩蕩的光芒裏，沒有人註意葉肅理早已埋伏在一旁的暗衛突然一齊撲上來，敏瑩公主趙玥的腰上瞬間纏上了鋼索，一個猛拉，她便脫離了靳洬流的胳膊！

突然宣刃八鑰其中的一位將插在臺上的劍猛地一拔！已經開啟的石塊就僵在空中！然後瞬間四散開裂！巨大的轟鳴聲繚繞耳畔，我身下的大地突然裂開，腳下不再是平地，竟然成了萬丈深淵！

那時，大概是有誰發現了我與葉浚的身影，便大叫息姑娘與葉二少俠還在上頭！然而終於被這轟鳴淹沒，如同一縷杳杳檀香，最終淹沒在巨大的震蕩裏，像是飄進了無盡的雲端。

我的身體隨著巨石的運動而極速滑落而後下墜，我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，就已經跌進了懸崖裏頭。

我和葉浚那廝不知死活的就這麽尷尬地掛在了一顆倒生的枯松上頭，其餘魔教眾人，都不曉得去了哪裏，總之是他們奪取泰阿的計劃失敗了。

葉肅理算是保住全家老小一條命。

我在那枯松之上四下眺望，四周皆是懸崖峭壁，墜下必是死路一條。我不會輕功，要不然葉浚大可以將我用輕功捎帶出去。所以我倆算是暫時困在了此處，我不曉得這裏離那方毀掉的宣刃臺有多遠，所以亦不能估計還得有多久才能等來救我們的人，我便只能這樣不知邊際的等。

我一瞟，看見那倒生的枯松處有一個小石洞，雖然不大但正好夠我蜷縮進去。於是我帶著葉浚順著枯松慢慢地爬，試圖爬進那方洞中避避山風，然而就在那時，那顆枯松似乎承受不住我倆的重量，又因為我這樣一動彈，只聽“哢”地一聲，松樹折了一半。

我右手拉著葉浚那沈重的身子，左手死死握住那根枯松，然而我倆還是太重了。我的身體一點一點的下滑。其實我該放開葉浚的，他已經快死了，臨死前能給我這好人騰騰地方，創造一下生存的空間此時已經是他最大的意義，但我依舊放不開手，我那只手仿佛不受我控制一般死死拽著他。道理我都明白，可要我去做，我真的做不來。

這便是我最大的軟弱，即便說盡了世間的狠話，我亦無法放手，即便他已將死，我依舊覺得那是我拋棄了他，而不是他早早愛上了別人。

緊握著那支枯松的手早已叫它磨的鮮血淋漓，然而我卻感覺不到疼痛，比這更大的恐懼縈繞在我心頭。所以說看淡生死都是他媽的屁話，你死一次試試包你不想再來第二遍！

就在這時，奇跡發生了。

我突然想到我初來這個世界時帶的一個特質，那便是我的血！它能生腐骨血肉！

枯松亦然。

磨出的血竟將那顆枯松賦予新的生機！腐敗的樹皮上竟在那一刻綻出枝椏來！那顆松樹重新變的富有彈性，我用盡吃奶的力氣咬著牙將葉浚一點一點拖上去，拖到那石洞裏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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